林宏文的個人網頁

如果賈伯斯（Steve Jobs）不在了，蘋果公司（Apple Inc.）還有未來嗎？

賈伯斯在元月十七日，突然發了一封信給五萬名蘋果公司的員工，宣布他將請六個月的病假。雖然他表示會盡快回到工作崗位，但是，幾乎所有媒體在報導這則新聞的時候，都帶了一份濃烈的悲情。少了賈伯斯，蘋果公司會如何，世界又有什麼改變，成為全球討論的焦點。

賈伯斯病情困擾蘋果迷

現年五十五歲的賈伯斯，身體狀況非常不好，二○○四年被診斷出極為罕見的胰臟內分泌腺癌（neuro endocrine tumor of pancreatic cancer），從鬼門關搶回性命之後，○九年元月賈伯斯又請了六個月的病假去接受肝臟移植手術，他長期瘦弱的身影，說明健康並未恢復。

換肝至今不過兩年，賈伯斯再度請假，他沒有說明原因，只請員工與社會大眾尊重他的隱私，並且保證蘋果營運會一切如常。

賈伯斯應該是當今最傳奇、散發最強烈神話魅力的企業領袖，他在天天與死神搏鬥的過程中，持續用生命把蘋果打造成全球最令人矚目的公司，從iPod、iPhone、iPad、到iTune，每一樣產品都顛覆市場的定律，每一樣產品都徹底改變消費者的習慣，每一樣產品都成為科技發展的歷史里程碑。

從一九七五年賈伯斯與兩位前輩創立蘋果電腦，至今三十五年的時間裡，賈伯斯不斷創造議題，持續將公司推向高峰。

而長期觀察下來，一○年的蘋果公司，絕對是高峰中的高峰。推出僅三年的iPhone手機，累計銷量超越五千二百萬支、iTune下載軟體突破一百億次、iPad預計今年要銷售三千萬台，而公司股票總市值更衝上三千億美元（新台幣十兆元），遠遠超越微軟與英特爾，成為有史以來企業價值最高的科技公司。如果以總市值排名，蘋果已經是僅次於艾克森石油，全世界第二大的企業。

蘋果公司登峰造極，競爭對手潰不成軍，獲利與股價都像最炫麗的煙火秀，美得令人目不暇給，驚呼連連。更重要的是，所有蘋果的成功，幾乎都歸功於賈伯斯極為獨特、充滿宗教熱情的領導。

賈伯斯在一場又一場精采絕倫的產品發表會的身影，以及不斷被傳誦各種對於產品要求完美、寧可全盤毀滅，也不容許一絲誤差的偏執，讓所有人都相信，「沒有賈伯斯，就沒有蘋果。」

這個最先進的科技公司的成敗，幾乎完全仰賴賈伯斯一人的領導，一家如此強大企業的未來，竟然維繫在一位生命如風中殘燭的領導者身上；那種絕美與淒涼交織的衝突，早已超越商場爭戰的層面，成了感動人心、充滿戲劇張力的生命故事。賈伯斯還能回來嗎？所向披靡的蘋果王國將要何去何從？一位天天與死亡交戰的鬥士，還有機會爆發更大的能量嗎？

賈伯斯的來去之間，還有超越企業經營的層面值得探討，賈伯斯把企業的ＣＥＯ，演成了宗教領袖。他本身是佛教徒，也是打死不退的企業戰士，在所有關鍵決策上，賈伯斯展現完全燃燒自己的宗教狂熱，將科技與美學奉為不可玷汙的聖諭，經過三十五年的堅持，才打造出蘋果公司這樣獨一無二的企業。賈伯斯的存在與奮鬥，到底給了我們什麼啟示？

宗教狂熱等級的說服力

回到三十四年前蘋果電腦的草創時期，簡報軟體PowerPoint 的開創者羅伯．坎培爾（Rob Campbell）描述他在一九七七年夏天與賈伯斯第一次見面的經驗，非常貼切的說明賈伯斯獨特的特質。

七七年的Apple II電腦，整合螢幕、鍵盤、音效與讀卡機的設計，是當年最先進的產品，奠定蘋果電腦的市場地位。在隨後的十五年內，Apple II系列電腦總共銷售了將近六百萬台。

坎培爾那年來到加州的蘋果電腦拜會，當時剛剛設計出來的產品是Apple II，見到穿著牛仔褲、留長髮的賈伯斯。當年的會談，讓坎培爾在三十多年後回想起來，仍然熱血沸騰。坎培爾說：「賈伯斯是一位神奇的說書人，他連續說了一個多小時，深信個人電腦將改變世界，包括人們工作、教育、娛樂，個人電腦將會引領人們生活的所有領域。」「你身不由己，只能接受他的願景。」

或者，不要提三十年前的老故事，就拿今天台面上最接近蘋果的對手，同樣推出創新、簡約、酷炫產品的索尼，筆記型電腦 VAIO 系列的外形、功能與蘋果相較都有過之而無不及。相機 Cyber-shot、電視BRAVIA 也具有全面改變人類生活的衝擊性。但是，索尼公司為什麼沒有出現另一位賈伯斯？甚至，網路上還不斷有「少了賈伯斯的蘋果，會不會淪為另一個索尼？」的質疑。

幾乎所有的媒體都強調賈伯斯獨一無二、對於科技與美學的宗教熱情，包括坎培爾念念不忘三十幾年前與賈伯斯的那場會談，甚至到今天還會有「熱血沸騰」的感覺。類似的描述不斷出現：「賈伯斯的願景是如此強而有力，幾乎到了駭人的地步⋯⋯。當賈伯斯對某個願景產生信念，這個願景的力量就足以掃除所有的反對或問題，讓它們煙消雲散。」

所有企業領導人都非常專注，但是賈伯斯的專注，早已超越偏執的程度，大到企業的願景、中到產品的規畫、小到技術細節的執行，賈伯斯都以毫不妥協的態度堅持貫徹，美國媒體甚至稱他是「控制狂」（control freak ）。

賈伯斯在過程中軟硬兼施，像是宗教領袖傳道那樣一而再、再而三地說服身邊的跟隨者，也像是鐵血宰相那樣命令手下奉獻生命。

他令人屏息的演講，是反覆又反覆的練習與修改，一定要把所有人搞到瘋掉之後，才走上講台的完美「表演」。賈伯斯精於「減法」，善於「說不」，卻同時是最佳的銷售員與啦啦隊長；而自己，卻從佛教的「不忘初心」（beginner's mind）來簡單解釋一切。

這種特質，來自於他奇幻的人生旅程。賈伯斯的母親在念研究所時未婚懷孕，把他送人扶養，藍領階級的養父母對他愛護有加，讓他讀貴族大學理德大學。但是賈伯斯念了一個學期，就覺得學校教育都是空話，而輟學出來找機會。

賈伯斯二十歲加入蘋果電腦，兩年後的Apple II電腦就已經轟動全美。他三十歲被逐出蘋果電腦，顏面掃地；之後卻又創立了極為成功的皮克斯（Pixar）動畫公司，並於九七年絕地反攻，重回蘋果電腦，把當時虧損累累的這家企業打造成最成功的科技公司。而蘋果最輝煌時刻，卻都是在賈伯斯陷於癌症死亡陰影中創造出來的。

股東老神在在 股價文風不動

冷靜來想，其實企業領導人離去，是個老掉牙的議題；沒有洛克斐勒的標準石油、威爾許退休之後的奇異電子、巴菲特苦尋接班人，或者少了郭台銘之後的鴻海、少了蔡衍明的旺旺、少了施振榮的宏碁、少了張忠謀的台積電⋯⋯，企業創辦人打造出令人稱奇的王國，卻免不了必須離去的宿命。順利安排企業的接班，延續企業競爭力，原本就是所有企業領導者最終成敗、蓋棺論定的必考題。

賈伯斯的告假雖然戲劇化，終究也還是面對同樣的問題；就算數以億計的蘋果迷憂心忡忡，蘋果的股東們倒是老神在在，這次蘋果的股價並未因賈伯斯的請假單而重挫。美國大多數主流媒體都認為，蘋果產品線堅強，各種新產品都在青春期，團隊陣容與默契十足，企業文化對於簡約與美的價值有著近乎宗教的熱忱，即使賈伯斯不在，蘋果也仍將繼續發光發熱。

《彭博商業周刊》則從企業歷史的角度來評論，「福特、迪士尼這些企業，都在創辦人離去之後繼續成長，並且攀越巔峰。」《彭博商業周刊》認為，最壞的情況，即使蘋果因為失去賈伯斯而變成「不那麼性感的公司」，也將會像ＩＢＭ轉型那樣，只是從創新者變為穩定獲利的提供者，繼續供給股東非常優渥的獲利。

置之死地而後生，正是賈伯斯最好的寫照，如果他這回能再次戰勝死神，接下來的挑戰，就是向世人證明，他親手打造的蘋果公司，即使沒有他，也會是一家百年不墜的企業！